最近我總是在循環(huán)聆聽著一首名為《不再見》的歌曲:離別沒說再見,你是否心酸?轉(zhuǎn)身寥寥笑臉,不甘的甘愿。也許下個冬天,也許還有十年,再回到你身邊,為你撐雨傘……悲愴的歌聲總會把我的思緒帶到一年前。
在2013年4月初,我剛來到北京頤合中鴻(上海)律師事務(wù)所上班的第三天清早,就聽到門外傳來了一陣爽朗的笑聲,辦公室進(jìn)來一位很高、微胖、剃著光頭的年輕律師,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便是我對陳佳的第一印象。之后在慢慢相熟的過程中,知道了陳佳有個小他8歲的女朋友,是另外一個律所的行政。他非常愛他的女朋友,有一次我跟他出去辦案,打開車門剛要往副駕駛位子上坐,他笑著阻止了我,說這個位子是他女朋友的專座,從未讓別的女生坐過。我既委曲又感動。
后來知道陳佳原本身體很好,還練過柔道,但在2010年被查出患有惡性肉瘤,通過手術(shù)、化療、介入等治療措施控制住了病情;知道了陳佳是個善良從不吝嗇的人,每次來所里,只要自己買了咖啡,必定會幫所里其他人也帶上一杯;知道了陳佳對待每個案子、對待每一位當(dāng)事人都會竭盡所能,盡心盡力;知道了陳佳是個樂觀的人,即使到了生命的盡頭,還是不放棄希望,不把壞情緒帶給親人和朋友……
不幸的是,三個月前,陳佳被診斷為惡性肉瘤復(fù)發(fā),在4、5、6三個月里,陳佳很少來所里了,一直斷斷續(xù)續(xù)地住院,但直到6月初他還是硬撐著疲弱的身軀到法院去開庭。我們其實都知道可能會發(fā)生什么結(jié)果,但是誰都不愿意去接受這個事實。
陳佳和他的女朋友是以一個很普通的方式相遇的:陳佳去她所在的律所辦事,她中間牽線搭橋幫他圓滿完成了很多任務(wù),幾次你來我往擦出了火花,不久兩人便墜入愛河。他曾多次跟我們提起女孩要跟他結(jié)婚,但他不同意;他也很坦誠地告訴女友自已身體不好,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死了,他的女友還笑著讓他別亂說話。
陳佳媽媽說:病情復(fù)發(fā)初期她也曾問過陳佳,是否勸過他的女朋友就此離開,因為這條路太過艱辛,沒有經(jīng)歷過的人是不會懂得那種難過有多么的恐怖。但自從陳佳病情加重以后,他的女友就盡其所能陪在他的身邊,除非工作實在排不開才會連夜趕回去。兩個人也曾談過未來,陳佳坦率地告訴女友自己可能已經(jīng)沒有辦法給她幸福了,如果這個時候她離開,他不會怪她什么。他女友說自已也曾掙扎過,畢竟這么年輕,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承受最后的結(jié)果。但猶豫過后,她還是決意要陪在自己心上人的身邊與他一起對抗病魔。但是她也確實承受了他人不可承受的痛苦,剛開始的時候,她以為自己會很堅強(qiáng),可以每天坐在病床上邊削蘋果邊溫柔地對自己的心上人說:你快點好起來吧,你答應(yīng)我要帶我去旅行的。但是后來發(fā)現(xiàn),自己越來越害怕走進(jìn)病房,怕看到他那越來越清瘦的臉龐、聽到他那越來越少的話語;怕看到他離死亡越來越近,離自己會越來越遠(yuǎn)。她說后來我才知道對抗病魔的人,不只是他,還有所有所有愛他的人,我們一定要比他更堅強(qiáng)。
陳佳臨走前幾天的一個早上,醫(yī)院里正在做著最后的搶救。那時候她的女友正在趕往單位的途中,一陣急促的手機(jī)鈴聲讓她忽然心悸,接聽后果然是陳佳母親從醫(yī)院打來的,讓她趕快來醫(yī)院一次。她有一種前所未有的驚懼與恐慌,不顧一切地趕到醫(yī)院,陳佳媽媽出來接她,眼睛紅紅地說:“醫(yī)生說情況很不好,正在搶救?!彼齾s一直站著不敢動,也不敢說話,連哭都不敢,她只怕他就此離開。
醫(yī)院宣布病危,認(rèn)為已經(jīng)沒有醫(yī)治的必要了,回家吧?;丶乙院笏呐丫驮僖矝]離開過他。陳佳一直處于昏迷,偶爾醒來,劇烈的疼痛令他滿頭大汗,但是看見她以后還是會微笑,輕聲叫她走,就是不想讓她看見自己狼狽的模樣??墒撬齾s一直舍不得,她害怕哪一秒不在他身邊他就會突然離她而去。她一天天、一分分、一秒秒地熬下去,如此痛苦,卻又如此珍貴。
7月28日下午,陳佳女友發(fā)現(xiàn)陳佳的精神意外得好,臉上也出現(xiàn)些少有的紅潤,微笑著跟她說著話。一切就跟沒有生病時一樣,只不過這次囑咐的是:如果有一天我真的離開了你,你一定要記得照顧好自己,記得帶傘、記得吃飯,有空來看看咱爸咱媽。她聽完笑著點點頭,說你放心,淚水卻如同泛濫的小溪,肆無忌憚地趟過每一寸臉頰。兩人在一起的美好片段又一次在腦海中閃過,他們四目相對,她答應(yīng)他一定會照顧好自己,為了不讓疼愛她的人難過,她一定會幸福。陳佳松了口氣,說覺得好安靜、好輕松,沒有痛苦,想再睡一會,記得晚飯的時候叫醒他,然后緩緩地閉上了眼睛。
7月28日下午4:30,陳佳安詳?shù)仉x世。他最愛的父母與女友陪他走完了短暫人生的最后一刻。
在這個浮華的世界里,人們似乎被功利心遮擋了雙眼,迷失了自我。脫離了大學(xué)那個象牙塔后我漸漸地也開始不相信世界上有什么純潔的感情,但時間教會了我們很多東西。有些我們認(rèn)為根本沒有的,后來發(fā)現(xiàn)它確確實實地存在;有些我們深信不疑的,后來卻明白根本就沒有。生命短暫,跨越坎坷、踏破荊棘,多少辛酸、多少歡樂,都不值得一說,唯有愛永恒!
7月28日,我最后一次去和陳佳告別,這次和以往不一樣,上一次我們還可以談笑風(fēng)生,而這次卻只能看見他那冰冷的身軀,雖然他的面容已經(jīng)慢慢變黃,但是那招牌式的笑容依舊呈現(xiàn)在他的臉上。我和周老師代表律所送上了表達(dá)大伙心意的花籃,在書寫挽聯(lián)的那片刻,我的眼淚又一次地決堤而下,悲痛的心中再次響起那首歌曲的旋律———永不永不說再見!●
(作者單位:北京頤合中鴻(上海)律師事務(wù)所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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